作為第一家由民營企業發起設立的股份制銀行，民生銀行雖資源稟賦弱于其他股份制銀行，但憑借公司金融、小微金融服務出眾，躋身股份行第一梯隊。不過，成也民營敗也民營，民生銀行股權結構之復雜，各民營股東借關聯交易尋求貸款便利，也為資產擴張和合規展業埋下隱憂。

近年來，民生銀行頻頻吃到監管罰單，可謂屢罰屢犯，業務合規風險居股份制銀行前列。就在跨年之際，青島銀保監局開出多張涉及民生銀行的罰單，展業不審慎瑕疵再次暴露。

罰單顯示，中國民生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青島分行因為存在虛增存款規模，流動資金貸款違規流入房地產領域，向資本金不實的房地產開發企業提供融資，對房地產開發融資受托支付交易背景審查不嚴等問題被罰款255萬元。

與此同時，中國民生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青島平度支行因存在違規發放個人經營性貸款的問題被罰款30萬元。兩張罰單均指向了民生銀行公司金融和小微金融業務，而這兩項業務在民生銀行的貸款業務中占據著絕對權重，并且不良率維持了相對高位。

定位民營企業的銀行，民生銀行從誕生起就采取了差異化打法。面對拉存款困難、負債端受阻，民生銀行將目光放在對公和同業上，尤其創新了傳統的企業融資模式，打破抵押物崇拜，展業模式更加狼性激進。因此，民生銀行也在業內獲得了中小企業之王的稱號。

2010年前后，民生銀行的ROE和PB水平較高，一度領先其他頭部股份制銀行。但擴張節奏到了2019年戛然而止，資產縮表、營收利潤增速下滑、不良率反彈保持歷史高位運行，撥備覆蓋水平也趨于走弱。

業績承壓背后，民生銀行公司、零售、同業三大業務板塊邁入深水區，特別是以制造業、房地產業等領域的民營屬性資產，在經濟下行、周期波動趨勢中保持弱勢，不良壓力上升，對民生銀行資產端造成沖擊。

此外，民生銀行股權分散，各大股東利益為重，在民生銀行的借貸余額大幅增長，所占公司貸款比重上升。從關聯交易結構上看，民生銀行似乎成為大股東們的取款機，這在股份制銀行中較為少見。

伴隨業務風險滋生，民生銀行在二級市場中的表現較差，市凈率和市值遠遠落后于強勢股份行。估值跌落背后，既有銀行板塊的周期調整外因，也含有民生銀行經營之困的必然。

罰單之王

股份制銀行罰單墻上，民生銀行絕對算得上最耀眼的那一位。

據不完全統計，近兩年民生銀行共收到一百多張罰單，其中銀行業大額罰單也頻頻落到民生銀行身上。2022年，民生銀行曾多次被罰，包括上半年上市股份制銀行中的最大罰單。

2022年3月，山西銀保監局對民生銀行太原分行開出罰單。民生銀行涉及多宗罪，包括未經總行授權開展兜底承諾業務；未按照會計原則進行財務核算；未按照“穿透”原則計提撥備；在理財業務投資運作過程中提供隱性擔保等。山西銀保監局最終對民生銀行處以1710萬元的罰款，對3名人員處以禁業處罰。

6月，中國民生銀行北京朝陽北路支行、北京什剎海支行因個人貸款業務嚴重違反審慎經營規則，分別被給予50萬元罰款的行政處罰。另外，民生銀行聊城分行、梅河口民生村鎮銀行、民生銀行唐山分行也都吃到罰單。

2021年民生銀行同樣領跑銀行業罰單榜。這一年，民生銀行及其分支機構收到監管罰單30余張，合計罰款金額過億。其中，銀行業的第一大罰單所罰對象正是民生銀行，涉及罰款金額1.1億元。

在這張億元罰單中，民生銀行主要違法違規事實高達31項：監管發現問題屢查屢犯；檢查發現問題整改不到位；對責任人員的責任認定和問責不到位；內部制度管理不足，個別制度與監管要求沖突；配合現場檢查不力；信息系統管控有效性不足；未向監管部門真實反映業務數據以及多項理財業務違規、同業業務違規等。

2020年民生銀行領到25張罰單，被罰金額位居銀行業首位，高達1.11億元。其中，民生銀行涉及違規為房地產企業繳納土地出讓金提供融資、股東持股份額發生重大變化未向監管部門報告等共計30項違法違規行為，罰沒合計1.08億元，刷新了當年銀行業罰單記錄。

更早之前，民生銀行廈門分行（新興支付清算中心）還因違規開展清算業務，被處大額罰單，沒收違法所得合計處罰金額達1.63億元，創下央行支付司罰單記錄。

由此可見，民生銀行的公司治理存有殘缺，風險控制不夠有力，特別是展業模式粗放，未能按照監管規定做到審慎經營，不僅給投資者增添隱患，而且也未能全面保障金融消費者權益。

罰單只是業務底層風險的局面暴露，但民生銀行的合規風險傳導至資產縮表、業績增長停滯以及不良風險增加的趨勢，也能由此可見一斑。

縮表之痛

生息資產是民生銀行的主要營收來源，但縮表陣痛持續，民生銀行增長高光暗淡。

把時間軸拉長，即能清晰看到民生銀行的業績指標式微。民生銀行2018年至2021年總資產規模分別為5.99萬億、6.68萬億、6.95萬億、6.95萬億；營業收入分別為1567.69億、1804.41億、1849.51億、1688.04億；歸母凈利潤為503.27億、538.19億、343.09億、343.81億。

雖然民生銀行資產大盤體量居股份行前列，但自2019年開始，整體趨勢向下，業務調整明顯。2019年至2021年，民生銀行資產增長率11.5%、4.02%、0.04%，低于行業平均水平；營收增速15.1%、2.5%、-8.7%；凈利潤增長率6.94%、-36.25%、0.21%，低于同業平均水平。

到了2022年，下滑趨勢仍未好轉。2022年前三季度，民生銀行實現營收1086億，同比下降16.87%；利息凈收入814.08億，同比下降16.76%；凈利潤337.8億，同比下滑4.82%；總資產7.13萬億，僅增1.7%。

剔除計提減值準備后，民生銀行的利潤水平同樣波動向下。2019年至2021年民生銀行撥備前利潤分別為1277.29億、1313.22億、1129.98億，2021年負增長。作為銀行業的核心資產，民生銀行的信用風險加權資產也落后同業，2022年上半年民生銀行信用風險加權資產為5.26萬億，較年初僅增加了11%，低于同期其他頭部股份行。

拆解資產負債表可見，民生銀行的盈利瓶頸由生息資產定價下行所致。2022年上半年，民生銀行實現營業收入741.99億，同比減少135.76億元，降幅15.47%。其中利息凈收入548.23億，在營收中占比73.89%，利息收入主要由發放貸款和墊款貢獻。

公司金融業務仍是創收主力。上半年，民生銀行發放貸款和墊款總額4.21萬億，其中公司類貸款（含票據貼現）總額2.45萬億，比上年末增加1466.20億元，占比58.28%；個人類貸款總額1.75萬億，比上年末增加132.24億元，占比41.72%。截至報告期末，公司類貸款業務主要集中在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制造業、房地產業。

凈利差代表銀行的資產負債核心定價能力，由存貸款利率差值決定，只有保持較高的凈利差、較高的貸款利率和較低的存款利率，才能形成較高水平的利息凈收入。民生銀行2021年凈利差為1.81%；2022年前三季度凈利差為1.53%，與上年同期相比下滑0.37個百分點。

從上市股份行整體情況看，民生銀行的凈利差水平居上市股份行尾部。同時，民生銀行的凈息差持續下降，從2020年的2.14%降到2022年前三季度的1.56%。

貸款資產的利差和息差收縮，主要緣于資產端收益下行，負債端成本上升。民生銀行的存款業務主要依靠公司存款拉動，2022上半年民生銀行公司存款平均余額3.06萬億，占總存款余額的77.86%，付息成本率2.25%，相較上年同期的2.12%上升了0.13個百分點。同樣，零售存款平均成本率也較同期上升了0.06個百分點。

在央行LPR報價維持穩定的態勢下，小微金融降費讓利政策持續推動，民生銀行的公司金融和小微金融資產定價承壓，如果負債端優勢不再，則息差水平可能繼續下探。

更大的隱憂是，民生銀行的部分公司貸款資產多分布在高風險行業，關聯交易行為又多為股東融資，減值風險本身較高。疊加撥備水平較低，利潤空間已經被充分釋放。

ROE水平代表銀行盈利能力，數值越高，表示銀行的資產管理水平和運營效率越高，盈利能力越強。2021年，民生銀行的ROE僅為6.59%，居上市銀行尾部，遠低于頭部股份行招商銀行（16.96%）、頭部城商行寧波銀行（16.63%）。2019至2021年，ROE均值分別為12.4、6.81、6.59，持續走弱。

而按照銀行業通用估值方法，民生銀行的市值和PB指標也相對弱于其他頭部股份行。二級市場最新數據顯示，民生銀行市凈率僅為0.3倍左右，總市值1500億左右；招行市凈率1.3倍，市值1.04萬億；平安銀行市凈率0.83倍，市值3000億左右。

淪為股東取款機？

早年間，民生銀行盈利能力強，甚至領導都覺得利潤太高，不好意思公布。如今業績陷入停滯，主要原因有三：其一，民營經濟調整，去杠桿定調驅動，導致民生銀行的公司金融和小微金融業務波動。

其二，房地產企業及相關產業鏈企業，受行業周期調整影響，風險蔓延，資產減值損失風險增加。相關數據顯示，八年前，民生銀行對房地產行業的貸款占總貸款比重高達12.8%，民營房地產企業經營受困后，民生銀行踩雷了泰禾、恒大等多家地產公司。

其三，民生銀行股權分散，民營股東關聯交易比重上升。當股東出現債務問題，或者借關聯交易牟利時，民生銀行的經營也會受到沖擊。

事實上，民生銀行的股東關聯貸款時常被市場詬病，尤其是在民生銀行無實際控制人的情況下，各民營企業股東站在自身經營角度尋求貸款便利化，在一定程度上增添資產隱患。

目前，民生銀行的股東中除了大家人壽外，其他大股東持股比例均不超過5%，包括泛海控股、新希望、東方集團等。前10大股東中同方國信、泛海控股、上海健特生命、東方集團都將所持股份質押，合計質押股份占民生銀行總股本約14.3%。

其中，泛海控股由于債務危機，所持股權被輪候凍結。最新公告顯示，泛海控股股份凍結期3年，這筆股份占其所持股份的99.8%，占民生銀行總股本的4.11%。

更具戲劇性的是，民生銀行還因借款糾紛把股東泛海控股告上法庭。近日，民生銀行發布公告稱，民生銀行北京分行以金融借款合同糾紛為由，對武漢中心大廈開發投資有限公司（簡稱“武漢中心公司”）、武漢中央商務區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武漢中央公司”）、泛海控股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泛海控股”）及盧志強提起訴訟。

民生銀行的核心訴求就是讓泛海控股賠錢，民生銀行提到借款人武漢中心公司、武漢中央公司未按合同約定履行還款義務，而泛海控股和盧志強未履行保證擔保責任。民生銀行要求判令武漢中心公司償還民生銀行北京分行借款本金39.72億元、判令武漢中央公司償還民生銀行北京分行借款本金30.46億元，以及相應的利息、罰息以及至實際清償之日止的利息、罰息。

從股東關聯交易的違約案例看，民生銀行似乎成為股東的取款機。十年間，民生銀行的關聯交易規模持續增長，由2012年的49億增長至2022年上半年的665.66億，期間增幅高達1300%，而民生銀行的關聯交易主要為對股東的貸款。

數據顯示，2022年上半年，民生銀行主要股東大家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及其關聯企業在民生銀行的貸款余額為157億，股東中國泛海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及其關聯企業貸款余額為212億元，股東上海健特生命科技有限公司及其關聯企業貸款余額112.76億元，股東東方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及其關聯企業貸款余額為人民幣80.51億元。

除了股東貸款違約風險，民生銀行的公司貸款業務也暗藏風險。民生銀行不良貸款主要集中在房地產業和采礦業，2021年末這兩大行業不良貸款總額合計184.95億，合計在公司不良貸款中占比42.35%。

其中，房地產業貸款總額3603.02億，不良貸款95.74億。雖然民生銀行壓降了房地產貸款占比，但風險未能消除，不良率大幅增加，從2020年的0.69%上升至2021年的2.66%。采礦業不良資產更嚴重，2021年采礦業類貸款總額883.96億，不良貸款89.21億，不良率高達10.09%。

從整體不良水平看，民生銀行2018年至2021年不良貸款率分別為1.76%、1.56%、1.82%、1.79%，自2019年后維持相對高位震蕩；2018年至2021年撥備覆蓋率分別為134.05%、155.5%、139.38%、145.30%。不良率和撥備覆蓋率這兩項指標均低于估值較高的上市銀行。

2022年三季度末，民生銀行撥備覆蓋率僅為141.06%，較2021年末下降了4.24%；不良貸款率1.74%，較年初下降0.05%。撥備覆蓋和不良貸款指標改善并不明顯，但問題貸款占比提升。

2022年三季度末，民生銀行的關注類貸款額達1169億，占比2.83%，相較年初增長1.39個百分點；次級貸款270.14億，較年初增長11.64%。在不良率水平未改善情況下，民生銀行的撥備覆蓋率仍在監管紅線邊緣運行，這意味著民生銀行的不良貸款規模較大，利潤儲備規模較小。

此前，民生銀行董事長高迎欣曾表示，管理層有信心2021年底實現資產質量企穩，不良率穩步下降，撥備覆蓋率逐步提升。如今來看，民生銀行雖有意調整，但動作很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