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剝離教育業務，全面轉型直播電商不到一個月，東方甄選突然上演了一場“小作文”大戲。被吵上熱搜的事件表面看是直播團隊內部利益分配不均引發，但更深層的導火索其實是新東方的未來方向和公司接班問題。俞敏洪在這一事件中被精準“逼宮”，他必須快速做出選擇。

董宇輝“小作文”事件持續發酵，東方甄選CEO孫東旭澄清之后，不僅沒有撲滅輿情，反而引發了一輪對東方甄選管理層更加洶涌的負面評論。14日，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不得不親自出面回應。和孫東旭的外對說法比，俞敏洪不僅批評了小編缺乏職業精神，也批評了孫東旭對外透露董宇輝薪酬的做法；同時，俞敏洪也向董宇輝表達了歉意，表示小孫做事情年輕有沖勁，但是不夠圓潤。

俞敏洪表示，這件事說明公司管理上存在很大漏洞，他負有領導責任。

雖然俞敏洪出面擔下了全部責任，但顯然東方甄選內部矛盾仍然在升級。更蹊蹺的是，根據《鞭牛士》報道，東方甄選內部聊天記錄顯示，東方甄選CEO孫東旭反對董宇輝回到東方甄選，俞敏洪面臨要保CEO孫東旭還是保董宇輝的二選一難題。不過，隨后孫東旭以及俞敏洪都否認了這一說法。

截至目前，在東方甄選這場內部宮斗劇中，疑團越來越多，隨著核心角色輪流出面澄清或辟謠，一個更大的問題躍上紙面：到底誰在逼宮俞敏洪？

剝離教育業務，全面擁抱直播電商

東方甄選這場宮斗劇，要從20多天前的一紙轉型公告說起。

2023年11月21日，東方甄選發布公告稱，董事會批準向母公司新東方出售教育業務，價格為15億元人民幣。出售后，公司不再經營在線教育領域，而是成為一家專門的自營產品及直播業務運營商。

根據披露數據，截至2023年5月31日的兩個年度，東方甄選教育業務凈利潤分別為1299萬元、1.21億元。截至2023年9月30日，教育業務的賬面值為1.53億元。

來自東方甄選披露信息。

自2021年底轉型直播電商以來，尤其是2022年6月董宇輝走紅之后，東方甄選的經營業績全面好轉。截至2023年5月末的財年報告顯示，東方甄選營收及凈利潤均創下歷史新高。營收方面，從2022財年的8.98億元增加至2023年的45.09億元，增幅402%；凈利潤從2022財年的-5.34億元到2023財年的9.71億元，實現扭虧為盈。

來自東方甄選財報披露信息。

讓東方甄選業績脫胎換骨的是直播電商業務。財報顯示，2023財年，東方甄選商品交易總額為100億元，比截至2022年11月30日的48億元翻了一倍多；抖音粉絲數量4180萬，比截至2022年11月30日的3520萬增長了19%。

來自東方甄選財報披露信息。

相比之下，新東方原有的教育業務則表現平淡。2023財年，大學教育分部營收約5.91億元，比2022財年的5.18億元增長14%。在直播電商業務營收利潤飛速增長的支撐下，東方甄選選擇剝離教育業務，顯示了全面轉型直播電商業務的決心以及對未來前景持續看好的信心。

CEO高點套現2億元

基本面反轉的東方甄選選擇向團隊成員派發大紅包。

2023年5月18日，東方甄選宣布向團隊發放激勵股份，其中，創始人俞敏洪、總裁孫東旭、財務總監尹強分別獲得150萬股和300萬股、60萬股，按30港元價格計算，三人的激勵金額分別為4500萬港元、9000萬港元以及1800萬港元。

此外，東方甄選151名員工合計獲得2535.9萬股激勵股份，折合金額約7.61億元，人均獲得503萬元。

來自東方甄選披露信息。

公告沒有披露作為東方甄選明星主播的董宇輝拿到了多少激勵，但業內人士推測，董宇輝拿到的股份激勵金額不會低于公司高管。如果按略低于尹強的標準計算，則董宇輝的股份價值應該在1000萬—1500萬港元左右。

根據東方甄選公告，這些激勵股份分3年兌現，平均每年33%。這也意味著，獲得激勵股份的所有東方甄選員工必須工作至2026年才能兌現所有股票。據騰訊新聞《深網》報道，董宇輝收入由年薪加股票期權構成，真實年薪為稅后幾百萬，第一批股票期權要2024年4月解禁。

董宇輝實際拿到的薪酬到底有多少？從東方甄選2023財年披露信息看，除董事及最高行政人員外，薪酬最高的員工有5人，最高薪酬約3400萬港元，其余四名員工薪酬在850萬港元-1900萬港元之間；2022財年，東方甄選薪酬最高的5名員工中，最高薪酬約7200萬港元，另一名約3600萬港元。

來自東方甄選財報披露信息。

不過，按照3000多萬港元的最高薪酬計算，作為頂級主播的董宇輝收入也并不突出。東方甄選2023財年GMV為100億，即便按董宇輝貢獻四成計算，也有40多億。而按照業內李佳琦等頂級主播10%—15%的分成比例看，董宇輝及其身后團隊至少可以獲得4-6億元。當然，董宇輝在東方甄選只是一名員工，既不是股東，也不是合伙人，他和團隊不可能分走這么多蛋糕。

在東方甄選的崛起中獲益最大的還是新東方原始創業元老們。披露信息顯示，截至2023年5月18日，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持有股份5137.8萬股，占公司總股份的5.05%；總裁孫東旭持有股份數目1498萬股，占公司總股份比例1.47%。

來自東方甄選披露信息。

除了創始人俞敏洪外，孫東旭是東方甄選轉型成功的最大獲益者之一。財報顯示，2023財年，孫東旭的薪酬總額達到1639萬元人民幣，超過俞敏洪（966萬）以及財務總監尹強（476萬元）。

2022財年，孫東旭的薪酬總額為1049萬元人民幣，和俞敏洪接近（1087萬），超過財務總監尹強（699萬元）。

來自東方甄選財報披露信息。

和薪酬相比，孫東旭在東方甄選股票上套現更多。今年2月7日、8日，孫東旭合計行權458萬股，交易均價55港元左右，合計套現約2.2億港元。2月9日，東方甄選CFO尹強減持100萬股公司股份，套現6159萬港元。

從東方甄選目前股價看，孫東旭確實套現在高位，眼光可謂毒辣。目前，孫東旭持有股份市值約4.2億港元。但在2022年，新東方的股價一度跌到3港元以下。和那時相比，孫東旭的身價暴漲10倍，從四五千萬港元飆升至5億元以上。從這個角度看，孫東旭應當感謝東方甄選和董宇輝。商界強悍的CEO常有，但每個行業的明星人物都是稀缺的。

來自東方甄選披露信息。

誰是俞敏洪的接班人？

表面看，東方甄選此次內部動蕩是團隊內部利益不均引發的“爭功”，但根源是新東方原有權力體系將破未破之際，教育跳線出身的“老領導”孫東旭與代表直播業務跳線的“新星”董宇輝之間的紛爭。

薪酬問題從來就不是決定性的原因。董宇輝曾經在直播中表示，新東方給了他高管的待遇，工資也超過了他的預期。董宇輝也承認，老俞（俞敏洪）給他發了股票，還挺多的。從這些言論看，董宇輝因為薪酬不到位而主動和東方甄選鬧翻的概率很低。而且，董宇輝足夠清醒的話，完全應該明白，他在公司內外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前途遠大，糾結于眼前利益得不償失。

但是，在大公司內部不同利益的角力中，董宇輝尚未意識到他與公司之間的蜜月行將結束。

在近期舉行的新東方三十周年慶典活動上，董宇輝和諸多高管一起上臺慶祝，在流出的多張合影中，他都是站在俞敏洪或孫東旭身邊的焦點人物。但是，有說法稱，一開始董宇輝因為不是公司高層而沒有拿到入場門票無法入場，最后還是俞敏洪發現沒有看到董宇輝，才馬上叫人去安排他進場。如果這一說法為真，說明東方甄選舊的管理體系里，仍然沒有董宇輝的位置，雙方仍然是雇傭者與被雇傭者的關系。

在東方甄選2023年年報中，披露了一張2022年9月的團建活動集體照，這張照片從側面反映了東方甄選內部微妙的權力生態。

來自東方甄選財報披露信息。

這張集體照中，坐在C位的是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坐在他身邊的，一個是東方甄選CEO孫東旭，另一個就是東方甄選的頂梁柱董宇輝。

不過，東方甄選年報里的官方宣傳文字是這樣說的：“2022年9月26日，在俞敏洪老師及CEO孫東旭的帶領下，以「甄選美好，共贏陽光」為主題，東方甄選組織公司級團建活動”。

換言之，董宇輝在東方甄選管理體系里，沒有任何高級別職位和權力，他只是作為管理層的陪襯出現在宣傳照片中。在任何一個正常商業公司中，這種狀態都無法維持太久。

這也顯示出，東方甄選在快速轉型成功后，其內部權力架構尚在適應過程中，管理架構的重組明顯落于后公司業務的巨大變動。面對突然爆紅、且以個人之力撐起東方甄選直播業務的“頂流”董宇輝，無論是俞敏洪還是孫東旭，都還沒有考慮清楚如何去接納他，把他放在一個什么樣的位置上。甚至是董宇輝自己，可能也沒想清楚，自己想要的角色是什么？

毫無疑問，在推動公司利益與防止明星主播獨大的問題上，俞敏洪與孫東旭利益顯然是一致的，他們希望依靠董宇輝繼續提升東方甄選的直播事業，但又害怕董宇輝主宰公司的命運。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態導致了東方甄選和董宇輝之間的矛盾激化是必然的。從諸多公開信息可以看出，過去一年多，作為創始人的俞敏洪在努力包容和接納董宇輝崛起對公司現有管理體系帶來的沖擊，包括兩次提及將董宇輝作為接班人人選，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穩住董宇輝，以時間換取空間。

俞敏洪今年61歲，已過耳順之年。他過去一年內曾兩度談及自己的退休計劃。

2022年9月，俞敏洪在直播間提到，自己10年內一定會從新東方退休。對于潛在人選，俞敏洪提到了兩個人：現任新東方在線CEO孫東旭和當紅主播董宇輝。

今年4月25日，俞敏洪在東方甄選直播間再次談到企業接班問題。這一次，他提到，自己的孩子不會到新東方接班，但是，像董宇輝這樣的人才，未來是不是有可能接班還是可以考慮的。

俞敏洪或許意識到了，能征善戰的職業經理人易尋，自帶超凡魅力的大IP難覓。但或真或假，俞敏洪過早亮出底牌，無意中動搖了公司的權力架構。

截圖來自東方甄選直播間。

吃瓜群眾都看得出來，從給消費者直播“開會”，透露董宇輝的薪酬，到朝桌上扔手機等粗魯行為，都不是一名冷靜理性的職業經理人應有的舉動。真相顯而易見，孫東旭過于急迫了。

37歲的孫東旭2008年從合肥新東方的基層老師做起，從西安新東方學校校長，再到新東方總裁，一步一個腳印，奮斗了15年，他坐到了俞敏洪身邊，成為新東方的二把手。新東方轉型直播電商前，年富力強的孫東旭是董事會中唯一的“年輕人”，也被外界視為俞敏洪身后排序第一的接班人。但年僅30歲、代表新東方未來方向的董宇輝橫空出世后，給新東方的未來權力格局注入了太多不確定性。目前看，如果東方甄選要徹底告別教育，轉型直播電商，那董宇輝接班的可能性要大大超過孫東旭。

來自東方甄選財報披露信息。

新東方教育因為俞敏洪這個超級IP而被人銘記；如今，東方甄選的IP落到了董宇輝頭上，這是雙向選擇的結果，但時代不會再給東方甄選第二次機會，正如當年新東方和俞敏洪的互相成就。俞敏洪和新東方將擁抱董宇輝、抓住這個機遇，徹底完成新東方的鳳凰涅磐，還是選擇向內部權力斗爭妥協？對俞敏洪而言，這無疑是一個艱難的抉擇。但無論做何選擇，俞敏洪的時間都不多了。